夜话劳动（总第161期）
编前语
为了纪念1886年5月1日美国工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的斗争，诞生了“五一国际劳动节”。你理所当然的节日，其实有着特殊的历史；你理所当然的权利，其实经历了无数人的抗争；而你理所当然的“劳动”，又有着怎样的意义呢？今天杜老师就和大家一起来聊一聊“劳动。”
夜话劳动
Q1：杜老师，这两天您是怎么过劳动节的？
杜骏飞：
我在劳动，主要是不断回答你们的问题。
Q2：我想问一个经济伦理的问题。虽然我们常说“劳动不分贵贱”，但是事实上，人们总会因为从事的工作不同而被贴上不同的标签；从经济上来说，不同的劳动也有不同的经济回报，那么何以说“劳动都是平等的”呢？
杜骏飞：
问题这么拗口，太劳动节了。我对这类命题没什么造诣，只能给你一点外行的思考，供你借鉴。
你在谈劳动不分贵贱时，既谈到了“经济回报”也谈到了“劳动平等”，这使得议题含混复杂了。
依我看，这里有五个不同的概念：劳动及劳动者的尊严（贵、贱）；劳动的价值（高、低）；劳动的价格（贵、廉）；劳动的成本（大、小）；购买劳动的收益（多、少）。
劳动的尊严，属于道德人格范畴。理论上说，我们尊重人的劳动，理应不分贵贱，这是对平等人格的尊重。
劳动的价值，属于价值观范畴。按照A的价值判断，会认为买一个手工艺品的价值大于买一个实用厨具，但B则未必赞同。实际上，劳动的价值，虽然因产品的丰富而呈现差别，但它们都是在满足不同的需求而已，你不能认为马桶、电灯和鞋袜哪一个更重要。然而，在资源有限的经济条件下，人们会以价格、成本、收益等市场标准，来衡量劳动的价值，这在所难免。
劳动的价格是市场对劳动成果的货币化估值，在交换劳动时，它因用户需求和产品竞争而变化。
不过，在一个理性的市场上，劳动的价格还是与劳动的成本（生产产品的费用和工作量）有所相关的。
与此类似，劳动价格也与购买者对收益的预期相关。当买主认为，一个劳动产品能带给更多收益时，他倾向于认为它是高价值的，并进而会接受它匹配更高的价格。
好，现在请告诉我：我们是要讨论五个概念中的哪一个呢？
Q3：我是想知道，关于“劳动贵贱有别”的看法合理吗？
杜骏飞：
社会的分工，决定了劳动具体方式的千差万别。但从劳动的本质上来说，劳动是凝结在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，它的本质是一样的。以金钱作为劳动价值量的交换标准，才有了不同工作的不同经济收入。
因劳动所获的经济收入的不同，只能证明不同的劳动中所凝结的价值量多少的区别，并不能证明“劳动本身”的区别。这并非是“劳动的不平等”，相反，这恰恰是劳动公平的证明：一个人所创造的价值量越大，获得相应的报酬就更多，这是对劳动者的劳动价值的肯定。
但是如果你认为金钱的多少，是“劳动贵贱有别”的证明，那么，这不是劳动所带来的不平等，而是源自人的偏见。
Q4：有一种观点认为“满足身体所需的身体的劳动都是奴役性的”，如果仅仅是为了取得生活必需品而从事的劳动，这种劳动也应当被歌颂吗？我们为什么要歌颂劳动？
杜骏飞：
说的这么复杂，你是在谈廉价劳动现象吧？
中国经济的迅速崛起，离不开劳动的创造，离不开劳动者的付出。但是同时，我们也看到，劳动者面临的困境依旧很多，许多合法权益仍旧无法得到保障，尤其是一些底层劳动者，劳动条件非常艰苦，报酬也很低。
在市场化大潮冲击下，功利主义的成功论甚嚣尘上，一些人鄙视底层劳动，一些诚实的劳动者辛苦、低薪、缺少保障，甚至成为“无能”的代名词，与此同时，劳动者的工作权利和人格尊严也难以得到保护。
我想指出的是，普通劳动者，尤其是那些苦脏累、低薪酬岗位上的底层劳动是否能够得到普遍尊重，是衡量一个社会文明程度和道德水准的重要标志之一。
首先，当我们的经济真正繁荣时，对劳动价值的衡量理当回归多元的价值观，让每一种劳动价值都能充分实现。
其次，当我们的社会真正进步时，理当建立有效的制度，不仅让劳动收益能满足人的生存需求，还能有足够的盈余用来发展人的智慧、技术和能力。
Q5：五一节的设立是为了纪念争取劳工合法权益，现在我们还有哪些需要继续去做的呢？
杜骏飞：
去年，梨视频曝光了常熟童工案。“人民的名义”中，也有关于劳工权益的纠纷。在我们这个社会里，劳动者权益保护领域仍面临不少问题。
我认为，目前在保护劳动者权益方面，有五个焦点：加强安全保护，重视健康关怀，确保同工同酬，发展人的素质，提升劳动者尊严。特别是后二者，很少被人提及。
从安全保护而言，最重要的是国家应刚性要求企业投入足够的保障资源。同时,劳动者自身的安全意识、危险辨别与评估能力以及掌握必要的避险技能也需要得到培养。例如：一个擦玻璃的工人，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防护，并且他自己还满不在乎，此时，社会和制度应该怎么做？
在重视健康关怀层面，最新研究表明，85%的劳动者非正常死亡并非由安全事故造成，而是与工作对劳动者健康的影响有关。对劳动者来说，安全防护、健康提升和恢复工作岗位权都应得到重视，三者缺一不可。例如：那些在高污染环境下工作的工人得到保健、治疗和恢复了吗？他是否会比正常人早得多地失去工作能力？此时，社会应该怎么做？
同工同酬一直是世界范围内备受关注的议题，同工同酬必须跨越各类工作歧视，特别是性别歧视。随着女性意识和地位的进一步提升，同工同酬需应得到更多政策和法律上的保障。杜课的受众里，女生不少，无妨将心比心地思考，你需要社会怎么做？如何才能达到那样的目标？
劳工素质的提升，离不开政策供给，离不开政府、社会、企业和劳动者自身的努力。劳动者拥有更多的学习机会，是保护劳动者权益的题中之义。例如：你的表哥是一个搬运工，你希望他一辈子都是搬运工吗？他会不会被工业浪潮所淘汰？社会能给他一个自我提升的机会吗？
同时，我还想特别强调，劳动者不需要悲情怜悯，而需要平等尊重。不管是阶层交往中的态度语气，还是媒体报道的遣词造句，都应把对普通劳动者人格的尊重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上。想想，我们对那些底层劳动者是如何看待的？我们的眼神、态度、语气有什么问题吗？如何改？
Q6：在这个劳动节里，您对我们在校大学生有什么寄语？
杜骏飞：
第一，要从内心深处热爱劳动，不能懒；也要尊重他人的劳动，不能傲慢。
第二，我们今天只是在空谈劳动权益，但其中的问题值得深思，其中的道理值得铭记。将来，希望各位有机会建设更好的社会，创造更加公平的劳动环境，努力保护所有劳动者的权益。
第三，“行是知之成”，别光谈论抽象的普通劳动者权益，先从身边做起，向家人的陪伴和劳动表示谢意，然后，拖地去。
本期图片来源：
新华社 《劳动意味着什么？它的时代价值如何体现？》
编后语
对你而言“劳动”是什么？
你如何做到尊重他人的劳动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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